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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找到了那種讓眼眶突然溫熱起來的東西
「晚上的住宿費誰來拿?」

碰見王山林是在靜樂縣委斜對面一個鐵具修理鋪。他正在修一把叉子, 就是農村常見的那種叉草或起糞的三股叉。不過他的鐵叉少了一股,是以前幹活弄斷的。 今天一大早他把叉頭卸下來裝在書包裏,從60華裏外的赤泥窪鄉背到了縣城。 我問他修叉得花多少錢?他說大概8毛或1塊。我又問新叉一把多少錢?他說3塊。

「那還修它幹什麼?買把新的不就完了!」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。

「你憑什麼這麼說?你是幹嗎的?」王山林果然火了。

王山林是赤泥窪鄉甯家舍小學的教師,今年37歲,教了19年書,至今還是民辦「戶口」, 每月166元工資。他帶的班有15個學生,老師就他一個,在當地被稱為單人校。

在得知他還沒有住下之後,我約他同住。在縣裏的招待所我定了一個標準間, 另一個鋪位空著也是空著。他答應了,背起修好的叉子高興地跟在我身後。 我興沖沖地來到前臺,一回頭卻發現王山林遠遠地站在大門口不肯進來。

「又怎麼啦?」我問。

「住宿費誰拿?」王山林的樣子又變得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學生。

我差點氣樂了。「放心吧,這個不用你操心」。我一把將他拽進了大門。

中午吃飯的時候王山林對我說,這樣的高級賓館他從來沒住過。 平時進城他睡的是3塊錢一晚的小旅舍,吃的是街邊2塊錢一碗的刀削麵。

「說老實話,今天是我這輩子第二回喝啤酒。」說這話時,王山林輕輕搖著手裏的酒杯, 看著裏面黃色的液體若有所思:「第一次是7年前我結婚的時候。」

王山林是在30歲那年娶的鄰村一個農家姑娘。貧困使他在本地成了絕對的「大齡青年」。 當年借的1萬多元債務現在還剩下3000元,我問他還需要還多久,他說怎麼也得四五年。

「我爹胃不好,都是幾十年吃炒麵吃的」

靜樂縣東臨呂梁,西靠太行,說白了就是個山溝,而赤泥窪鄉就在這個山溝的最裏端。 在去赤泥窪的路上,我恰好和杜厚則老師坐了同一輛車。杜老師在當地大名鼎鼎。 1995年杜厚則在他任教的土嶺小學率先升起他自製的第一面五星紅旗。 電視臺為此專門製作了專題片《好大一棵樹》。這之後,杜老師被評為省級勞動模範, 並獲希望工程園丁獎、曾憲梓民辦教師基金獎。幾年前,曾有《山西日報》記者採訪他, 並要求和他同住一晚,不想半夜醒來這位記者發現杜老師不見了。事後才知道, 為了保證學校用水,杜老師每天三四點鐘就要起來,去村外5裏地外的水井打水, 從而開始一天的工作。

剛過擇善鄉,一聲響雷過後,山雨便傾盆般地砸了下來,車只好停在路邊。 20分鐘過後,雨過天晴,司機師傅卻並沒有開車的意思, 倒是杜老師從車廂後面拿出一把鐵鍬下了車。杜老師是去修路。 剛才還是平坦的路面轉眼間已被雨水沖出了幾條大溝,杜老師需要從路邊鏟來土將它們墊平。 跟在杜老師後面的還有幾個年輕人。「這得修到什麼時候?」我在一旁禁不住問。

「其實赤泥窪通車只有3年的歷史,以前幾十裏的山路全憑兩條腿去呢。即便現在, 山裏人還是主要靠腳走路,因為汽車並不是天天有,又何況一下雨往往就被困在了路上。 別說年輕的老師,就是我這個快60歲的老頭子碰到學校有什麼事要辦, 走幾十裏山路也是常有的事。」杜老師這樣說。

趕到杜老師家天已經黑了,老伴趕快忙著做晚飯。一盤鹹菜,一盤煮土豆,一盤炒雞蛋。 顯然,炒雞蛋是由於我的出現臨時添加的。餓了大半天,杜老師只吃了半碗麵條就推說吃飽了, 不吃了。這時,杜老師的大女兒杜變珍插話進來:「我爹胃不好,都是幾十年吃炒麵吃的。」

「我想教一輩子書」

8月26日,我在下馬城見到了年輕女教師李淑珍。李淑珍今年18歲,結婚已有1年半。 早婚在這個山村並不稀奇。稀奇的是新婚燕爾,李淑珍卻很少回丈夫家,星期天也總住在學校。 此外稀奇的還有,當地女孩一般都是當年結婚當年生娃,可李淑珍卻堅持不要小孩。

「我是14歲定的娃娃親。當時家裏窮,供不起我讀書,定了婚婆家就答應給一半的學費。」 訂婚那年李淑珍的父親正生病,是肺結核。而她剛上初一,一年的開銷大約2000元。

然而這場婚約也沒圓了李淑珍的上學夢。臨近中考她的頭疼、頭暈越來越重, 有時一天就能暈倒兩次。

暈倒在教室裏的李淑珍經人介紹從此拿起了教鞭,成為了一名臨時代課老師。 不過她的頭暈病卻並沒有完全好過來,有時講著講著課就開始發燒。

在李淑珍的談吐裏,有一種明顯和她年齡不相符的東西。 她最後說:「我一站在孩子們面前就高興。我想教一輩子的書。」

要走了,全校的老師、學生眾星捧月般地送我。臨上車,校長握著我的手說: 「我們知道今年的燭光獎縣裏只有兩個名額,我們也知道學校裏恐怕一位老師都評不上。 但是我們覺得這份榮譽也是給我們的,就是為了這榮譽,我們才有力量在講臺前站到今天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