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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馒头

一次,学校承担了一个偏远山区的民办教师转公办的监考工作。考试的前一天下午, 学核的操场上就陆陆续续来了许许多多的民办教师。

他们显然是刚下长途汽车,一个个灰头土脸,疲惫不堪,身上穿着蓝或灰的皱巴巴的衣服, 手里提着过时的人造革黑包,挽着裤腿,脚上穿着家做的布鞋,他们一到学校, 先跑到自来水管前「咕嘟丶咕嘟」一阵猛灌,然後就到教学楼看自己的考场, 看完後三个一群丶五个一堆地坐在操场上,从兜里取出干馒头吃起来。

晚上,教工们去操场散步,发现他们就躺在地上睡觉,身上什麽也不盖,夏天倒不冷, 只是蚊子太多,不知他们如何能睡得着?一个和大人散步的孩子突然大声地问父母: 他们怎麽不去住旅馆?一时所有的人像被什麽击了-下都没了声音, 只有睡在地上的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操场上回荡。

第二天早上,这些人带着满身的尘土和一脸蚊虫叮咬的红疙瘩来到考场, 坐在座位上睁着惺松的双眼连连打哈欠,查看准考证的时候, 我发现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比填报的年龄至少大10岁。

拿到卷子後,都埋头写了起来。一个小时过去了,大部分人的卷子很多还是空白。 渐渐地,底下有了翻书说话的声音,这样的问题我是知道该怎麽办的,可现在却迷茫起来了。

就在这时,教室外的操场上,传来一阵汽车的鸣笛声,透过窗子看见几辆高级轿车正停在操场上, 从车里依次走下了一个个衣冠楚楚丶精神饱满的官员,说笑着向教学楼走来。

不一会儿,校长就陪着这些人到各个考场视察来了,到了我们考场,校长低声对我说: 他们是地区和县里的教育局长丶副局长等来查看考场情况。

我突然觉得这两部分人是那样的不协调,他们呆在一间教室里甚至显得有些不伦不类。 这部分人几十年在贫困山区教书,为了省钱晚上睡在地上,那部分人却坐春高级轿车来看他们, 并且掌握着他们的命运,他们怎麽会来自同一个地方呢?

局长们看完了,又一溜烟地坐着小车走了。而教师们还得为他们的转正努力答题。 一会儿,又有人做起了小动作,我把脸拧向窗外。我想起了我的启蒙老师, 至今还在乡下的小学校当民办教师,而他教出来的学生却遍布全国。

考试结束铃声响起了。他们一边交卷子,一边说着感激的话。一个约60岁的老教师, 头发已谢顶,戴着高度近视眼镜,凑到我跟前说:咱是教师, 知道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,可是没办法,年龄大了,脑子记不住东西了, 眼看着就教不动了,临老还是个民办教师。

他絮絮叨叨地说着,从提兜里掏出两个干馒头给我,不管我怎样推辞,他还是把馒头放下就走。

那两个馒头在我家的窗台上放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动,儿子说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麽黑的馒头。他问我,怎麽吃啊?